麦家在《人生海海》里说过这样一句话:“人要学会放下。放下,是一种饶人的善良,也是饶过自己的智慧。”只可惜,书里的他们,究其一生也没能主动地饶过自己。

他,是村里有名的“老巫头”,因为年轻时上过私塾,开过学堂,所以讲起大道理来那是一套又一套的。

按理说,像他这样肚子里有墨水的人,在看待问题上,理应比那些没啥文化的村民更灵活、更通透才对,可偏偏他这个人活得比谁都固执。凡是他认定了的事,任凭你怎么说,也休想改变他。

有一次,他的堂兄弟“门耶稣”因为耶稣像被媳妇撕下来烧成灰,一时想不开,便喝了农药寻短见。在大伙都束手无策时,如果不是主人公上校的出现,大概门耶稣的命也就交代在那晚了。

自此以后,不少人都对有着“太监”称号的上校另眼相待,唯独老巫头,仍然像往常一样,不允许家里人和上校多加往来。

为什么会这样?原来,从很早开始,他便一直觉得自家儿子和上校的关系好得就像一对鸳鸯。所以,当上校被开除军籍,遣返老家后,他便怀疑,上校准是在外面染了什么怪病。为了不让这怪病和自己儿子有所牵连,老巫头没少拆散两人。

可是被拆散的两人深知自己根本就不是老巫头担忧的同性恋,所以以前是怎么往来,后来就还是怎么往来。然而,他们的这番坦荡举动,却越发加深了老巫头对他们关系的怀疑。

所以,为了保护儿子,也为了不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,好面子的老巫头自上校返乡那年便开始四处传播谣言。上校的“太监”之名,也因此而来。

后来,文革开始,属于“四类分子”的上校成了红卫兵的重点批斗对象。为此,上校没少受折磨。“老巫头”的儿子看到自己的好哥们被这样对待,自然无法忍耐。

于是,他暗地里下黑手将罪魁祸首“小瞎子”整治了一番,却没想到小瞎子这人记仇的厉害,转身便以上校肚皮上的字大做文章,污蔑他是个喜欢男人的鸡奸犯。

这个消息一出,众人一片哗然。接着,他们还吃惊地看到,往日最不待见上校的老巫头,竟在这个时候主动站了出来。

值得一提的是,老巫头之所以站出来,为的并不是上校,而是他不想让上校身上鸡奸犯的污名殃及到儿子,殃及到自己的面子。

所以,他不仅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驳得小瞎子哑口无言,还四处给别人洗脑,说真正的鸡奸犯应当是小瞎子才对。

可是,小瞎子并未善罢甘休。他直接和家人一起,在村里祠堂上贴了纸,说上校是鸡奸犯的证据就在他的肚皮上,不仅他看见了,那天和他在一起的人也都看见了。

这下,上校鸡奸犯的说法算是坐实了,老巫头也因此一病不起。

俗话说得好:“心病还须心药医。”深谙此理的老保长来到老巫头家,给这个斗嘴斗了大半辈子的老友送来一味心药。

原来,上校肚皮上的字并不是小瞎子所说的那样,而是和日本人有关。也就是说,老巫头一直以来以为的那些,都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。

老保长原以为,自己将上校的故事说给老友听,便能彻底除了他的心病,将一切画上句号。可他哪里想得到,老巫头的心病虽除,却还是走不出“好面子”的这关。

为了彻底洗刷儿子和鸡奸犯乱来的流言,老巫头不仅转身就将上校的故事散播出去,陷朋友于不义,甚至还偷偷让女儿跟踪儿子,最后再以上校的行踪和公安局谈判。为的就是,让公安局出一个公告,证明上校不是鸡奸犯。

乍一看好像老巫头是在为上校洗刷污名对不对?可实际上,他从始至终为的就是面子。为此,他不仅背着重重的包袱,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,还成了全村人人喊打的对象。

上校,也因此从一个有着“金一刀”美名的英雄,先后成了别人嘴里的“太监”和“大汉奸”。

也许你要问,为何上校一开始不站出来为自己洗刷污名呢?其实,这一切都要从肚皮上的那些字说起。

对他来说,那些与日本人相关的文字,是他一生的耻辱。不让它们被世人看到,就是他后半生的执念。为此,他可以不结婚生子,也可以忍受别人猜测他是太监,是鸡奸犯,可是他忍受不了,那些字被明晃晃地曝光在阳光之下。

所以,一向对村民还算友善、仗义的他,不仅将看到他肚皮的小瞎子割了舌头,还挑了他手筋。之后,又在宣判大会上,被心中的执念逼成了疯子。

在那时,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疯,但所有人都知道,当他发疯时,他见人要打,见刀要抢。抢刀为的也不是别的,正是狠狠地捅进自己的小腹.

就像麦家在书里说的:“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大概就是没有用自己的技术把肚皮上的字涂掉,疯了都惦记着,想涂掉。”

所幸的是,公安不要疯子,监狱也不要,原本重罪加身的上校,就这样恢复了自由之身。半年之后,他被一个姓林的女子带离了村子,结了婚。